莫拾指了指灶膛前面的一堆枯草。

　　許陌驚道：“阿拾你不是認真的吧？”

　　莫拾問道：“那你看看這屋里，還有哪里是你能睡的？”

　　許陌立刻回道：“臥房！”

　　莫拾瞪他：“你想得美！”

　　許陌委屈道：“可是那床挺寬的嘛。你要是不放心，我們可以效仿梁山伯與祝英臺，在床中間放一碗水。這草堆怎么睡嘛？”

　　莫拾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，“難為你還知道梁山泊與祝英臺的故事。那水倒了，大家就都不睡了，坐在院子里看星星看月亮對吧？”

　　許陌道：“那放一摞書也行??！”

　　莫拾氣得都笑了，“我要有錢買一摞書放在床中間就好了！別墨跡了，今天晚上你睡這里，聽著點動靜，明天給你釘一張床！再說，再說你就睡院子里，跟那兩只鵝睡一起！”

　　強權之下，許陌委屈地應下了。

　　莫拾躺在床上，一邊想著今天發(fā)生的事情，一邊又想著晚上張大虎會不會來使壞，翻來覆去總也睡不著。

　　忽又想起灶屋里雖然有未燃盡的木炭的熱氣，但畢竟現在才四月，晚上還是有些涼，于是又起身來，開了臥房的門，借著灑進來的月光，在一口舊木箱子里翻出幾件阿娘的舊衣服，送進了灶房。

　　阿娘已經去了，應該不會怪她物盡其用的。

　　月亮漸漸西沉。

　　莫拾終于扛不住，沉沉地睡去了。

　　睡夢中好似聽到了幾聲粗嘎的鵝叫，又好像沒有。

　　等再醒來時，天已經大亮了。

　　喵小咪已經坐在床頭，沖著她喵喵直叫了。

　　莫拾揉揉眼，打著哈欠去開門，卻發(fā)現門已經開了。

　　再往灶房一看，水也已經擔滿了，面團也已經揉好了。

　　妖孽許陌桃花眼含笑，“阿拾你醒啦？我們早上吃什么？”

　　莫拾看著他，問道：“昨天晚上沒什么事嗎？”

　　許陌笑道：“沒什么大事。阿拾，我們吃什么？我餓了。”

　　等喝完青菜粥，齊嬸來串門時，莫拾終于知道了什么叫“沒什么大事”。

　　“十娘，許小郎的衣服做好了，你讓他試試，看看合身不合身。誒，你聽說了嗎？昨天晚上張大虎被李二娘給打了，連夜叫了鎮(zhèn)西頭的鐘老郎中去看傷呢！說是都起不了床了！”

　　莫拾驚道：“怎么會？李二娘那么膽小的一個人，哪里來的膽子敢打張大虎？再說了，就算她有那心，也沒那能力吧？”

　　齊嬸回道：“誰說不是呢！大家都在傳這事呢，說什么的都有。依我看啦，兔子急了還咬人呢，張大虎這也是報應！就是李二娘可憐，聽說被打得奄奄一息，關在柴房里呢?！?br />
　　“張家放出話來，不準李家的人來看她，不然就滅了李家全家。這李家也是，就真的沒有一個人來看一看，嘖嘖！”

　　莫拾想起了后院那些稍稍有些移位的竹條。

　　又想起了昨天半睡半醒中聽到的那幾聲鵝叫。

　　當下一邊應和著齊嬸，一邊把眼光投向了房門緊閉的臥房。

　　“十娘啊，如今張大虎自己家里都一頭包，暫時肯定顧不上你了，你不如趁著這個機會，跟許小郎把事辦了?！?br />
　　“你現在無親無故的，齊嬸托個老，跟你張嫂幾個幫著你操辦操辦！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，想來那張大虎也就算了。”

　　蝦米？

　　莫拾一臉懵逼。

　　剛才還在八卦，瞬間就開啟催婚模式了？

　　正要想辦法推脫，換好衣服的許陌走了出來。

　　齊嬸的目光瞬間移到了許陌身上。

　　“啊呀，許小郎穿著可真俊啊！齊嬸我給我家大郎二郎還有他爹做了幾十年的衣服了，從來不知道自己做的衣服這么好看！”

　　說完，拉著莫拾退到門外，“十娘，就沖許小郎這樣貌，你就賺大了！趕緊的吧，回頭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呢！”

　　莫拾無語凝噎。

　　誰當初說男的長相不重要來著？

　　糊弄地答應著，把齊嬸給哄走了。

　　轉身回到屋內，雙目灼灼地盯著許陌，“說吧，昨天晚上怎么一回事？”

　　許陌笑著，正要開口。在莫拾的眼神重壓之下，終是把到嘴邊的“我也不知道”改了。

　　“昨天晚上張大虎帶著人跑過來，沒有討到好處，回去就把怒火都發(fā)泄到李二娘身上，李二娘忍無可忍，絕望之下反抗傷人?！?br />
　　莫拾繼續(xù)盯著他，“所以李二娘絕望傷人，是你猜的，還是你親眼所見？”

　　許陌無奈扶額，笑嘆道：“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你，我家阿拾太聰明了！”

　　莫拾盯著他，追問道：“所以呢？”

　　許陌摸摸鼻子，回道：“我把張大虎揍了一頓，然后趁著天黑偽裝成他家的家丁摸了過去，又趁著他向李二娘施暴的時候拽掉了他的一把頭發(fā)。”

　　“他以為是李二娘，暴跳如雷，變本加厲。李二娘絕望之下，拿起床頭的簪子在他的胳膊上戳了好幾個窟窿。”

　　“再然后，你就都知道了?！?br />
　　莫拾不住咗舌，“房中偷窺，你也太猥瑣了！”

　　許陌不好意思地垂眸，卻聽耳邊突然一聲暴喝：“說實話！”

　　許陌睜大濕漉漉的桃花眼，委屈地瞅著莫拾，“阿拾我……”

　　“說實話！”

　　“我沒有偷進張家，李二娘是我找人嚇唬的。張大虎身上的傷一半是我打的，一半是他今天帶來的那兩個人中的一個打的?！?br />
　　莫拾懷疑道：“你用什么找的人？”

　　剛問出口，立刻就明白過來自己是白問了，就他那張臉，騙個把人那還不是手到擒來？

　　“你不是說那兩個人一看就是殺人犯？他們托庇在張家，為什么要傷害主家？”

　　許陌笑道：“人么，哪怕是逃犯，注定難見天日，也總有自己想要爭取或者保護的東西，或者，人?！?br />
　　莫拾驚道：“你是說…...不會吧？好像也沒什么不可能的……這太狗血了……你是怎么知道的？算了，我不問這個……”

　　“那個人現在怎么樣了？”

　　“被打死了?！?br />
　　莫拾又是一驚，“那另外一個呢？”

　　“他親手打死了自己的兄弟?！?br />
　　莫拾默默地挨著小幾坐下。

　　事情的經過，許陌肯定是摻了水分的，可是這事情的結果，也完全出乎了她的預料。

　　許陌這個人，越來越像一團謎了。

　　有這等能耐，無論如何，也不至于淪落到昏倒在她家門口。

　　“那李二娘她以后……”

　　許陌笑得有點涼，“她自己入了火坑，卻一直想把你也拖進火坑，這種人，不值得同情。”

　　莫拾皺起眉，嘆道：“說到底她也不過是個可憐人。人在那種環(huán)境下，還要求她善良，有點強人所難了。何況，她也不過說說而已，從來沒有真正做過什么傷害人的事情?！?br />
　　許陌看著她，“那是她本身軟弱，沒有那個能力，不然你試試看？”

　　莫拾反駁道：“軟弱也是她這個人的一部分，沒有不然。如果有了不然，也就不是她了，不是嗎？”

　　許陌矮下身蹲在莫拾面前，柔聲問道：“所以，阿拾你想救她嗎？”

　　莫拾點點頭，又搖搖頭，“我不知道。你讓我好好想想?！?br />
　　說著站起身來，默默地往灶屋去了。